互联网的终结?

近日,万维网庆祝了自己诞生25周年的纪念日。现在,全球化的网络拥有30亿用户,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新用户加入。如果互联网是一个国家的话,那么这个国家的经济一定能冲进世界前五。
2011年,根据世界经济论坛的说法,这一数字化经济带来了600万个新的工作机会。麦肯锡全球研究所认为,互联网线上流量在2005至2012年之间增加到以前的18倍,由此带来的商品、服务以及投资——在2012年达到26万亿——2025年的增幅会超过两倍。脸书公司已经有了一项大动作,他们与包括三星和高通在内的技术巨擘合作,致力于给世界上没有用上网络的约三分之二的人提供网络服务。思科集团预计,从2013年至2022年,所谓的“物联网”将会给全球化大型企业创造14.4万亿价值。但是这一切正不断增多的,看上去毫不费力且永不停止的网络连结,现在正创造着巨大的摩擦,普通的网民却无法一窥究竟。摩擦不会隐藏很长时间,全球化网络造成的失控的地缘政治冲突日益凶猛日益增加,正在创造出一个分割的系统——一些包括谷歌执行总裁埃里克·施密特在内的科技文人将其称之为“互联网孤岛”。“在任何话题上,我都是我所知道的最乐观的人,”互联网企业家马克•安德森最近在一次公众访谈中说道,“我也非常担心。”安德森说互联网今后五年是否能“还像现在一样运作”是一个“开放性问题”。如果国际商务的漫长历史能告诉我们些什么道理,那就是:自由贸易既非自然形成,也非必由之势。一般来说,某种经济需要在一个单一、强权的国家为其持续提供保障后才能兴旺。如果缺少某种由全球化领导人推行并主导的强大的自由精神,整个国家就如同被施了符咒一般,被拽至一系列的诡计之中(关税、配额、秘而不宣的产品需求),这也许能给一些国内企业和工业带来短期利益——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却能造成群体性的水深火热。

美国在互联网发展方面扮演了十分特别的角色。国防部组建的阿帕网络是互联网的前身。随着网络不断完善发展,美国的公司迅速地利用了互联网发展,先占先赢,在许多领域都成长为全球主导。相当一部分比例的全球网络流量都是由美国的供应商提供的。

美国大学网络监管领域学者劳拉•德纳尔迪斯认为,当今互联网的特征就是其内在的商业化和私人化。“互联网就是独立系统的集合”,她写道,“由众多私营企业操作,”包括像AT&T在内的大型通信运营商,以及类似谷歌和脸书这样的网页内容巨头。这些公司让互联网通过能控制各自网络中的数据传输的私人经济协议来运营。同时美国政府也起到了一个作用——例如,全世界域名的中央存储库,是一个由美国在1998年推进建成的非盈利组织,该组织依照商务部制定的协议——以一种低干涉的模式运营。为什么不去做呢?网络的发展与美国利益相辅相成,也给美国经济带来了福音。

我们不由得想起爱德华•斯诺登和美国国家安全局。斯诺登对于国安局监视国际网络的揭发,在全球范围内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并助长了逆反效应。巴西和欧盟近期纷纷发声,表示计划斥资1.85亿美元在彼此国家之间铺设海底光缆以应对美国的监视。今年2月,德国总理默克尔呼吁欧盟建立局域网以防止美国的小动作。“我们将与法国商讨如何维持高水平的数据防护,”默克尔说道,“首先,我们会与欧洲供应商协商为欧洲公民提供网络安全一事,从而使人们在发邮件或者其他信息的时候,不必再越过大西洋。

默克尔对于一个紧密的,泛欧洲的云计算网络的追求只是被信息技术与创新基金会的分析师丹尼尔•卡斯特罗称之为“数据国家主义”的最近的一个例子,这一现象正在兴起,国家要求某种类型的信息只能被处于该国物理边界之内的运营商储存。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的两位法律学者阿努潘•钱德尔和黎芳原(音译)认为,从澳大利亚、法国、韩国、印度至印尼、哈萨克斯坦、马来西亚和越南等国都已开始执行数据定位整合的要求。“对于监控的焦虑……为政府阻断万维网提供了理由,”他们在近期的一份白皮书上写道。因此,“全球互联网的时代可能会翻篇。

对于安全性的忧虑催化了数据国家主义的效用,但是卡斯特罗、钱德尔和黎三位学者都质疑其收益,因为数据安全不仅依靠数据所处位置,同时也取决于数据周边构建的防护的复杂性。其他动机也正在凸显:网络碎片化能够使诸如法国或者马来西亚的本地互联网企业自我开拓,而不是依靠那些在全球占主导地位,绝大部分都在美国的公司。卡斯特罗预计,2016年,美国的云计算网络产业收入可能损失220亿至350亿美元左右。

斯诺登事件给本就积薪厝火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火上浇油。当然,“独裁政府”早就开始监管互联网数据了,中国就是最有名的一个例子。但如今,一些亚洲、中东以及欧洲国家也加入了这一阵营,它们对于互联网的运营方式应有巨大改变的呼吁,甚至超过了数据在何处存储这一问题。

在2012年12月联合国于迪拜举行的一次协商大会,也是历史上首次互联网全球控制监管会议中,89个国家支持一项新的电信协议,协议包括一个议题,该议题呼吁联合国特别机构国际电信组织(ITU)在互联网管控上应承担更为大规模的作用,但是却未详细指明其作用。以美国为首的包括欧盟在内的54个国家,拒绝在协议上签名(笔者曾是大会美国代表团成员)。但是今年四月,在斯诺登事件之后,欧盟执行委员会的尼莉•克洛斯说:“互联网现在是一个全球化资源,需要全球化管控。”今年秋天,国际电信组织还将再度开会讨论确定授权,这一授权包括推行互联网监管的潜在性职权。

美国大学的劳拉•德纳尔迪斯认为,如果互联网成为政府的直接监管对象,随之而来的将是动荡的暗涌。在由欧洲运营商团体下的一盘复杂的棋局中,一个非洲的国家集团2012年尝试使用国际电信组织的机制制定了一种付费模式“发送方付费”。实际上,这种监管要求所有内容运营商在发送跨国数据时都要为目的国网络服务的使用支付额外费用——国际数据传输税费,而这与外国货物的关税壁垒区别迥异。“这个建议一旦被采用,将会彻底破坏互联网的经济模型。”谷歌高级执行官温特•瑟夫在一篇与两位同事合著的论文中写道。但是随着加强网络监管这一想法的合理性不断增加,同时政府以及区域和国际机构开始管控网络,屈从于商业利益的监管行为也理所当然地增多了起来。

网络碎片化也会使得普通用户的网络安全性和可靠性大打折扣。两年前,由俄罗斯、中国、埃及、沙特以及苏丹组成一个联盟,旨在将域名功能从美国的法律监督中移出,转而将其置于一个被类似ITU这种机构所监管的地方。三月,商务部宣布了一个颇为含糊的停止管控的计划,但条件是无政府主导或者由政府间组织来取代其位置。如果不能妥协折中,理论上国家集团将以自己的模式继续,而这将引发彼此间的竞争或者重复的域名系统。一旦这样的话,互联网用户将会处于被接到错入地址的高风险中,这些错误地址包括能完美地镜像合法网站的虚假地址。

一些专家预言,未来将会有巴西网络、欧洲网络、伊朗网络、埃及网络——它们拥有不同的内容监管和贸易规则,在标准和操作协议上也有显著差异。哥伦比亚商学院经济金融教授艾里•诺姆相信,全球互联网的这种渐进式的碎裂是大势所趋。“我们必须习惯这么一个想法,标准化的互联网是过去之事,而非将来。”去年秋天他这样写道,“未来的互联网将是联合,而非统一的。”诺姆认为在某种程度上,这可以通过新媒介技术的发展来管理,这种媒介技术在本质上能够允许不同的网络彼此互相联通,并允许用户在不同的法律以及监管环境中来去自如。

也许,这种拼凑式的解决方案带给诸如谷歌、脸书、亚马逊、易趣等美国公司带来破坏性的后果,他们可能会目睹自己全球化覆盖范围的减少,但这一后果的程度或许很低。同时,这也可能让国际间的交流和商务的成本变得更加高昂。美国政府正在抵挡这一转变,但是互联网是如此重要——从社会、政治和经济层面——对于国家来说难以欣然地就放弃对它的掌控,然而美国,就马克•安德森观察,已经丢掉了在这场论战中的“道德高地”。也许期待万维网能够永存,从来都是不现实的。